美女与独角兽
2014年的一天,一位金发美女走进旧金山艺术宫的TED录影棚,乔布斯式的黑色高领毛衣,外加一件西装外套。她叫伊丽莎白?霍尔姆斯(下文简称霍女)。
面对观众,霍女用沙哑的女低音讲了一个故事:她亲爱的叔叔迪茨在被诊断出患有晚期皮肤癌后,只活了18个月,她甚至没来得及跟他道别。
“他住在弗罗里达。小时候,每年夏天我都去他们家度假。我还记得他教我玩橄榄球。”
霍女宣称医学界需要一次创新,来挽救她叔叔这类病人的生命。如果他们家里能有一台日常血液检测仪,定期将结果传送给医生,那么病情就能早些被发现。
传统的血液检测不仅需要患者亲自去医院,而且抽血的方式相当粗暴,给许多孩子的童年留下心理阴影。
她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个U盘大小的微型试管,她所创立的Theranos的产品。
“只需要刺破指尖,滴几滴血,放进我们的爱迪生血检仪中,你就可以在家进行200项血液检测。不久,我们将会达到1000项!”
此时的霍女已经拿到7亿美元融资,还有更多的热钱在追逐她。
接下来的一年,霍女成为硅谷的宠儿,霸占许多媒体的封面,被冠以“女版乔布斯”的称号。她的公司Theranos估值达到90亿美元,被誉为科技“独角兽”。
而有人已经悄悄盯上了她。
身世不凡
这个人就是约翰卡雷罗,《华尔街日报》科技记者。
2015年2月,正在等待灵感的卡雷罗接到朋友亚当的电话。亚当是个医学博客的作者,他问卡雷罗是否看过近期《纽约客》的人物稿《血液,更简单》(Blood, Simpler)。卡雷罗看过这篇文章,讲的是一名叫伊丽莎白?霍尔姆斯的女企业家的故事。
亚当问他,是否觉得有些不正常?
卡雷罗觉得霍女在讲述技术细节时,似懂非懂,如同高中生般幼稚。她这么形容自己的发明:“血液和反应剂在机器中进行化学反应,产生出某种信号,我们把信号转译成结果,发送给我们公司的专业人士核查。”
亚当同意卡雷罗的看法。几天前,亚当就报道中的疑点写了一篇博客,引来了几个Theranos内部人士的留言,听上去这个公司内幕惊人,超过他的想象。
亚当建议卡雷罗关注下这件事。
放下电话,卡雷罗做了一番调查,发现霍女身世不凡。
霍女1984年出生在华盛顿,后随父母移居休斯顿,她是家中长女。父亲曾在政府机构和企业就职,人脉横跨政商两界,并将铁腕风格和野心灌输给了长女。
霍女五岁那年,有人问她:你长大了想干什么?
她说:我要成为亿万富翁。
“难道你不想成为美国总统吗?”
“我要成为亿万富翁,然后嫁给美国总统。”
2001年,霍女被斯坦福大学录取,就读化学工程专业,她打算拿到博士学位。
2002年,她在新加坡参与一个SARS病毒研究的项目,负责患者的血液检测。次年,19岁的霍女从斯坦福大学的化学工程专业退学创办Theranos,一个血液检测的初创企业,启动资金来自她的学费。当年她发明了一个药物传送装置,并申请了专利——这应该是她血检仪产品的原型。
她的idea是:患者只需要刺破指尖,用试管接几滴血,就可以在家完成日常的血液检测。
这是一个白富美女学霸的励志故事。
成功密码
卡雷罗很快联系上几个爆料者,他们都是Theranos的前员工。
一圈访谈下来,卡雷罗证实了自己的预感,霍女的产品研发并不如人们预料的那么顺利。
现有的血液检测之所以繁琐,是因为血液检测依赖化学反应,而一种试剂往往只能对应一个项目,要检测多个项目,就需要多份血液。此外,化验需要专业医生操作,这又需要患者耐心等待。这一切让血检设备复杂而昂贵。
如果想创造一台大众版的血液检测仪,就必须对血液检测的原理进行创新。霍女并没有这样的能力,她只上了两个学期的大学化学课程。她企图将传统的血检流程压缩到一个打印机大小的设备中,并将血液的剂量缩小到区区“几滴”,可以装进那只被她捏在指尖的mini试管中。但没有一次实验成功。
霍女并没有被失败击倒,她和公司CEO巴尔瓦尼(也是她同居男友)找到另一条路:伪造血检结果。尽管他们知道公司已经通过合作伙伴对公众开放血检服务,错误的结果可能伤害无数人的健康。
卡雷罗将手中的材料拼贴起来,发现了霍女的成功密码:
会讲故事
一个便携式的血液检测仪的确可以震动医疗行业。如果一切成真,医生能实时监测病情,病人能免去奔波之苦,让普通人有把握及早发现自身病情。霍女有可能成为医学界的乔布斯。
所有听过她演讲的投资人,都不会忘记她声情并茂的PPT讲解:她一边用湛蓝的眼珠直视着你,一边告诉你她小时候如何害怕抽血,还有她叔叔早逝的故事。
你会相信,这起码是个了不起的Idea,还会对这位斯坦福辍学生生出几分钦佩。如果想象力丰富,你脑子里还会出现这些名字:史蒂夫?乔布斯、比尔?盖茨、拉里?埃里森。
在TED的演讲中,霍女再次搬出这些故事套路,面对普通观众,效果也很好。
如果你对她的产品有所怀疑,打算调查下她的公司,很快你会发现:许多比你更聪明的人已经为她背了书。
过硬的政商关系
自从霍女认识了里根时期的国务卿舒尔茨后,她就打入了美国离休白人老干部的朋友圈。
前美国国务卿基辛格、舒尔茨,前国防部长佩里、马蒂斯,前参议员福利斯特,前富国银行CEO科瓦切维奇……这些有权势的白人男性纷纷被她打动,加入到公司的董事会或投资者的名单中。对于年龄如同自己孙女的企业家,他们既怜爱又钦佩。
霍女在政商圈的社交手腕可能来自她的家庭。她父亲常与华盛顿的政客打交道,她母亲也曾经在国会委员会工作过。家庭背景加个人魅力,霍女很快就搞定这些人,将他们与Theranos进行利益绑定。
对信息的绝对控制
在发现新型血液仪的研发多次失败,这个Idea恐怕只能永远停留在自己脑中后,霍女明白,如果信息外泄,她的公司将面临灭顶之灾。于是,她控制了公司信息的流动——从这一刻起,Theranos彻底败坏成了一个精心设计的骗局。
在霍女统治下,Theranos有着五角大楼般的保密措施。
在Theranos,即使是部门主管,对其他部门的工作也一无所知。所有信息都直接汇报给霍女和CEO巴尔瓦尼。IT部门对员工的电脑进行严密监控,擅自用私人信箱转发邮件者,会立刻遭到警告。
对可能散布负面信息的离职员工,公司律师会不定期加以威胁。
霍女甚至逼死一位老科学家——公司首席科学官,后者曾打算利用法庭作证的机会,将公司的造假内幕公之于众。
同时她聘请顶级的公关公司,为公司的产品、官网和个人形象进行包装。在后期,她花在企业和个人品牌建设上的精力,超过对研发、运营的关注,她不惜花重金请来为苹果操刀iPhone产品发布的公关公司。
这一切让她在2013-14年不断登上媒体头条,包括CNBC、《纽约客》,还有卡雷罗效力的《华尔街日报》。Theranos的估值也上升到90亿美元,成为风口上的科技公司。
造假
霍女的初心是创造一款革命性的血检仪,但用一位她在斯坦福的老师的话来说,这像是一个来自27世纪的故事。
在造假这件事上,霍女不需要任何人教她。她购买了一台西门子的血检仪——她最初的革命对象,用来检测walgreens的线下网点送来的血样。而霍女跟合作伙伴吹嘘的是,将用自己研发的爱迪生血检仪来检测。
更可怕的是,由于她固执地要求只能从患者身上采取小剂量血液(这是她创意的核心部分),导致血量不足,员工只能对血样进行稀释,导致结果失真。
关键证据
卡雷罗细细品味着霍女的黑材料,遇到了一个问题:1. 那些采访对象都要求匿名;2. 他们无法提供如电子邮件这样的证据。
他知道,自己的报道如果证据不过硬,Theranos一定会奋起反击,说不定霍女会伪装成一个受害者,为她的传奇再添上一笔。
卡雷罗发现,前员工们接受采访时,精神紧张,仿佛受过惊吓。很快他知道了原因:他们在离职之前都被迫签署过严格的保密协议,不许对任何第三方谈论起这段工作经历;霍女的男友还威胁要起诉他们,这将毁掉他们在医疗行业的前途。
这时,一位名叫泰勒?舒尔茨的年轻人站了出来。他的爷爷是Theranos的名人堂成员:前美国国务卿舒尔茨。泰勒正是在爷爷的介绍下进入Theranos。这位“官三代”年轻而单纯,当他发现霍女和她男友要求员工违法操作时,他数次表示反对,最终与霍女大吵一通后离职。
泰勒很快就吃到一顿永远难忘的圣诞大餐。
他们家有一个传统,每年圣诞节在老舒尔茨家举行一次全家聚餐。这一年圣诞节,当泰勒到达时,发现三个不速之客:霍女跟她的父母。霍女假装若无其事地与泰勒打了个招呼,随后的时间,霍女在餐桌上与老舒尔茨谈笑风生,她吐出的每一个单词都像一记耳光,打在泰勒的脸上。他知道,这是霍女在展示自己的“硬核本色”。
霍女对老年男性有着不可思议的吸引力,她成功地将老国务卿洗脑了。
泰勒向记者卡雷罗拿出邮件证据,证明霍女和CEO巴尔瓦尼参与造假,在明知违规的情况下,依然向患者提供血检服务。
就在卡雷罗为调查进展兴奋不已时,他收到了一封公关公司的来信,该公司自称代表Theranos,问记者有什么需要。显然,霍女已经知道《华尔街日报》正在调查自己。
卡雷罗申请对霍女进行一次采访,公关经理答应帮忙安排,但迟迟不见动静。他不露声色地去了趟西部,体验了一把Theranos革命性的血检。结果的确不靠谱,Theranos造假坐实。但霍女仍然在频繁地在媒体亮相,CBS早间新闻、CNBC的节目、CNN的人物秀。她在高调示威:“我不会被轻易打倒。”
卡雷罗再次通过公关公司发去采访邀请和提纲,地点改在纽约《华尔街日报》总部。Theranos答应了,他们知道卡雷罗手里有一些东西。
一场大戏要开场了。
纽约对决
然而霍女并没有出现,她向纽约派出了一个强大的代表团,华尔街“王牌律师”大卫?博伊斯,前希拉里助手、Theranos法律顾问海瑟?金,其他两名律师,两名公关人士,和Theranos生物技术团队主管丹尼尔?杨。
在他们的对面,是主角卡雷罗,一名编辑、一名《华尔街日报》的法律顾问。
律师们在落座前,将两支录音笔放在桌上,他们已经在准备未来的法律诉讼。
海瑟?金开口了:“我知道你的线人是一个名叫泰勒的小伙子。”
卡雷罗不动声色。
博伊斯手里拿着采访提纲:一共80个问题。他和蔼地说:“我特别想逐一回答你的问题,好让你相信,这里面根本没什么故事。”
正当卡雷罗打算问第一个问题时,一旁的金突然变了脸色:“我们不想让你公布我们的商业机密。”
很显然,他俩在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
代表Theranos接受采访的只有丹尼尔?杨。这位麻省理工毕业生显然被调教过,他以“商业机密不便透露”为由,对核心问题避而不答。
卡雷罗问:“如果你们不打算接受采访,为什么要来?”
博伊斯笑了笑,说他们愿意把Theranos的核心机密和盘托出,前提是记者签署一份保密协议。
这场诚意不足的采访并非一无所获,杨承认存在操作不规范(违反FDA规定),但他表示很快就改正了。他还证实了西门子血检仪的存在。
采访结束后三天,一位女线人——Theranos前员工收到一封来自博伊斯的信。博伊斯宣称,他已经知道她接受记者采访,那违反了保密协议。如果她不主动向博伊斯坦诚自己的爆料内容,公司只能起诉她。这位女孩跑到朋友家躲了起来,整整一个周末都没敢出门。
她不是唯一一个收到恐吓信的线人。
记者卡雷罗明白了Theranos造访报社的目的:他们想弄清楚,卡雷罗究竟掌握了哪些证据,以便展开灭口行动。
受害最深的是泰勒。这位极具道德勇气的小伙子发现,自己的家庭也被牵连了。
他的爷爷老舒尔茨接到霍女的电话,说如果泰勒不配合签署保密协议,承诺不再接受采访,他将被起诉。
泰勒说自己不签。此话一出口,他人生中第一次看到自己的爷爷,这位历经了水门事件、冷战的老人惊恐万状。老舒尔茨跟自己孙子断绝了关系。
更可怕的是,线人们似乎被跟踪了。尽管没有确凿证据,但卡雷罗发现,在自己联系某个线人后,后者就立刻会受到Theranos的威胁。他怀疑他们的邮箱或电话被入侵了。
这一刻,卡雷罗才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是一头怪兽,如果不能杀死它,自己和线人都将被一一吞噬。
他不知道霍女手中还有一张底牌。
拜访老翁
得知爆料不可避免,霍女独闯龙潭,只身来到纽约的《华尔街日报》总部。但她跳过卡雷罗和采编团队所在的五楼,直接上到八楼,敲响了默多克办公室的门。
默多克掌控着新闻集团,是《华尔街日报》的幕后老板。他的另一个身份,是Theranos的投资人。
2014年秋天,在硅谷的一次峰会上,默多克见到霍女。这位84岁的媒体大亨对后者的第一印象相当深刻:她身后跟着一个安保团队——默多克当天只带了一个随从。霍女解释说这是公司的决定。
这时的默多克正在面临也许是人生最后一次重要抉择,如何处理他庞大的资产。而霍女正在为公司寻找新一轮投资。默多克则正在科技领域不断加大投资,比如,他在Uber发展早期投入的15万美元,很快变成了5000万。这更激发了他继续在科技界押注的兴趣。
在老男人面前,霍女似乎天生拥有自己偶像乔布斯的“现实扭曲力场”。他们对她的谎言似乎没有辨别能力,原因无法解释。毫无疑问,她的人设迥异于我们熟悉的、打入中国上流社会的田朴珺或奶茶妹妹,倒是她的凶悍泼辣有那么一点像邓文迪。再加上颜值,辍学创业的传奇,毫不掩饰的野心,混合出一种诱人的动物气息,让老男人们无法抗拒。
这一次,霍女再次得手。
回到纽约,默多克给美国投资圈的哥们打了几个电话,每个人谈到霍女都赞不绝口。他拿出1.25亿美元,成为Theranos最大的股东。
几个月后,当霍女出现在自己办公室时,默多克耐心地听她讲完对记者卡雷罗的抱怨,她强调爆料有可能伤害到公司——默多克应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我相信我们的记者和新闻团队。”默多克拒绝了霍女的要求。按照惯例,作为集团老板,他不得干预具体的采编业务。
发生在八楼的谈话卡雷罗并不知情,他仍然在准备自己的稿件。
东窗事发
2015年10月15日,那一天终于到了。
《华尔街日报》头条刊登了卡雷罗采写的调查报道《明星初创公司的挣扎》,揭露了Theranos涉嫌使用第三方血检仪为患者血检,且由于对血样过度稀释,导致结果失真。
《纽约客》、《财富》等媒体引用了这篇报道。这是个信号,主流媒体开始转向。在硅谷,Theranos上头条一事成为当天的热门话题。
Theranos很快在官网发出声明,指责报道“事实错误,缺乏科学常识,基于心怀不满的匿名前员工的一面之词”。
霍女当晚接受电视采访,否认了一切。
第一枪并没有令霍女倒下,反而激发了她的求生本能。一周后,霍女甚至如约出席了《华尔街日报》的论坛,她再次公然撒谎,否认公司使用第三方血检仪。对自主研发的爱迪生血检仪的质疑,霍女一笔带过,称那款产品使用的技术已经过时,公司目前正在研发新产品。
卡雷罗没有就此罢休,他接二连三发了几篇后续报道。
霍女在硅谷总部找到一间没有窗户的会议室,组建一支作战部队,包括律师和公关团队。她打算跟《华尔街日报》正面刚到底。在内部会议上她将《华尔街日报》称为“小报”。
在作战会议上,霍女甚至提出要打性别牌,向媒体透露自己曾在大学遭遇性侵,以博取同情。尽管团队反对,她还是在接受《彭博周刊》采访时说了这样的话:“直到最近,我才知道,作为一个女人,身处这个领域意味着什么。”
她的另一招是把锅甩给男友巴尔瓦尼,提出分手并要求他辞职。
看起来Theranos将有惊无险度过这次危机,因为卡雷罗的子弹打完了;但《华尔街日报》的调查报道已经在发酵,执法机关无法坐视不管,他们的调查最终让卡雷罗打出了致命的一枪。
这一击来自美国医疗监管机构CMS。在《华尔街日报》报道发布前三周,他们就造访了Theranos的实验室。在巴尔瓦尼等人的重重干扰下,他们仍然发现诸多不合格之处,要求限期整改。当Theranos的负面报道登上报纸头条后,CMS的执法人员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很快再次回访Theranos在纽瓦克的实验室,这一次他们在那里整整待了四天。
执法人员被自己的发现震惊了。他们勒令Theranos关闭该实验室,并将问题写进了报告中。
得到消息的卡雷罗通过内线拿到该报告,报告证实了他的调查:Theranos在使用西门子血检仪为患者做检测,并对血样进行不合理的稀释。该报告还指出,Theranos自己的产品爱迪生血检仪完全不合格,它甚至不能原样重现自己的检测结果,给出的血检报告跟瞎猜差不多。
卡雷罗将这份报告发到《华尔街日报》网站上。第三方的调查报告让公众——包括股东、合作伙伴——彻底醒悟过来。
股东起诉霍女和CEO巴尔瓦尼涉嫌欺诈,受骗的患者也纷纷发起诉讼,雪崩终于来了。
Theranos这只曾经的独角兽被破产清算,霍女得到的惩罚是:股权清零,罚款50万美元,10年内不得在上市公司任职。同时她还面临着来自投资人和患者的法律诉讼,以及预计二十年的刑期。
……
当故事结束的时候,霍女那段圈粉无数的TED演讲(TED官网已经悄悄删除)再次被翻出来。网友发现霍女几乎每一句话都是假的:她跟去世的迪茨叔叔并不亲近;她其实是个尖嗓子,但装成了男性化的粗哑低音,为了符合她的“女王”人设;就连她的头发也不是真的,她母亲的家族来自匈牙利,遗传给她一头黑发,被她染成了金色。
思考
以上内幕被写进2018年出版的一本书《坏血》(Bad Blood),作者就是我们开头提到的,《华尔街日报》科技类调查报道记者卡雷罗。
卡雷罗曾经两次获得普利策奖,他的系列报道戳穿了霍女的虚假神话,更重要的是,拯救了许多患者的生命。
记者在今天是一个毁誉参半的职业。在美国,负责舆论监督的新闻媒体被认为拥有“第四种权力”(在立法、行政和司法之后)。如果记者手中真的握有这种权力,那么我们应该担心了。
在美国,主流媒体记者的教育背景优于上市公司CEO,那个群体的画像是:年轻、高知、低薪、富有理想主义。
卡雷罗属于这个群体,但我们不要忘记,把霍女和她的Theranos捧上神坛的,也是这个群体,其中甚至包括卡雷罗在《华尔街日报》的同事。
一个业余的博客作者通过阅读新闻报道都能发现的可疑之处,他们却视而不见,加入到“造神”大合唱中。
从上世纪90年代起,硅谷便在不断创造神话;2008年金融危机后的货币宽松,让资本市场更加饥渴地寻找下一个独角兽,特斯拉、Facebook……这些公司背后的明星创始人的故事被媒体不断讲述、夸大……而一些公司也开始包装起自己,他们只要创造出几个概念,媒体便会上钩。
媒体的另一个特点是:跟风。当某个热门初创企业有一家主流媒体背书后,其它媒体闻风而来,对采访对象的吹捧层层加码。这些记者并没有严肃地核实细节,被同行带走了节奏。
Theranos丑闻败露后,只有INC杂志刊登了道歉声明:“我们也曾为这个骗局推波助澜。”
根据2015年美国劳动统计局的统计,如今美国在职记者与公关人员的数量比为1:4.6。你每天看到的商业新闻,很可能大多都包含着公关意志,那些前记者们娴熟地操作着舆论。当在职记者中的一些人开始睁大眼睛,审视报道对象时,发现律师正拿着律师函等待他们。
Theranos这样的独角兽在拿到数亿美元的投资后,为自己打造了一副坚硬的法律盔甲。
“严禁泄露商业机密,否则法庭见。”这是他们干扰媒体采访的武器。
还记得那个勇敢的小伙子泰勒吗?他因为爆料而被Theranos起诉,父母为他掏了50万美元的律师费。如果他们没有选择站在儿子背后,《华尔街日报》的报道可能永远不会发表(因为缺乏有力证据)。泰勒有幸生在一个富贵之家,如果他的父母来自中下阶层,恐怕他无法战斗到底。
说到这,也许我们应该重新思考一下传统媒体的价值。
社交媒体真的将取代传统媒体么?
如今在美国,受众获取新闻的主要渠道是社交媒体。同时,社交平台上的新闻质量也饱受质疑,已经引起了巨大的争议。
从霍女一案来看,《华尔街日报》这样的传统媒体似乎无法取代。
对Theranos最初的质疑来自网络,但那位科技博客无力对此事进行深入调查,他选择了喂料给《华尔街日报》。因为他清楚,作为个人,他无法独立完成一篇无懈可击的调查报道,更无法承受与独角兽对抗的法律成本。
而在此之前,社交媒体上也已经有零星的前员工或患者的吐槽,都并没有引起重视。社交媒体固然可以掀起“metoo”这样的社会运动,但对于发生在狭小的专业领域的丑闻,当危害没有扩大之前,社交媒体的个人爆料如同一枚石子投向大海,掀不起太大风浪。
更别说,霍女的公关团队雇佣了一支网络水军,专门监控舆情。
老牌的传统媒体则不同,《华尔街日报》为调查记者配备了从事实核查、法律咨询到公关准备的一系列资源,他们拥有强大的品牌影响力与独角兽抗衡,保证记者的工作不受外界干扰。
我们还可以窥见另一套机制的运作:管理层和新闻采编之间的隔离墙——记者有选择报道对象的权力,且在他的工作完成前,信息不会对团队之外的任何人泄露,甚至是集团老板。正是这面隔离墙的存在,让默多克没有干预报道。
默多克的股份最后被Theranos以一美元的价格回购,但他用这笔1.25亿美元的亏损抵了税。对拥有几百亿美元身价的他来说,这次失败并没有伤筋动骨。
最后一个问题:如果当初默多克投入的是100亿美元,他会干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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