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wer PC失乐园 IT巨头芯片领域恩仇录

    “我以为他们不过只是小打小闹的小众市场玩家，我对他(乔布斯)不屑一顾。”1977年，乔布斯曾与英特尔首席运营官安迪·格鲁夫会面，他要求与后者的最大芯片客户享受同样的价格，而当时，苹果仅与英特尔合作了一年，格鲁夫断然拒绝。乔布斯从此视英特尔为仇敌，格鲁夫说，“从那时候起，在乔布斯眼里，英特尔便一文不值，不管我们做了什么，都不能改变他的想法。”

剧作家奥斯卡·王尔德曾说过：“选择敌人时，再小心都不为过。”





情谊未能转化成商业纽带

　　“当发生这一切的时候，我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个新闻头条的画面：‘诺伊斯与乔布斯在飞机失事中遇难。’如果不是诺伊斯良好的驾驶技术，我们不可能活下来。那次我们真的是九死一生。”乔布斯曾这样回忆自己与英特尔创始人罗伯特·诺伊斯的一次驾机经历。70年代末，这对忘年交经常一起滑雪，一起驾驶小飞机，有一次，诺伊斯驾机时，差点失事，乔布斯与诺伊斯死里逃生。

　　不过，诺伊斯对乔布斯的苹果公司起初兴趣并不大。但他的妻子安·鲍尔斯对苹果很感兴趣，1977年，她承接了为苹果提供咨询的业务。不久，沃兹尼亚克以13美元一股的价格出售自己的部分原始股，当时苹果公司尚未上市，安·鲍尔斯买下这些股票。诺伊斯认为妻子疯了，但没有阻止她，他曾以略带嫉妒的口味问妻子：“为什么如此嬉皮的公司股票也能卖到每股13美元?”安·鲍尔斯后来正式加入苹果公司，成为公司的人力资源副总裁。

　　随着时间的推移，诺伊斯喜欢上了乔布斯，乔布斯将诺伊斯视为自己的精神导师，定期骑着自己的摩托车前往诺伊斯家中，与他一起在地下室中畅谈电脑的未来之路。[page]

　　诺伊斯经常到苹果公司转转，走进实验室和里面的员工谈论他们正在进行的工作。乔布斯认为诺伊斯是英特尔的灵魂，希望自己在苹果公司也能做到这一点，开创“发现硅谷的第二次伟大纪元”。

　　两家公司主要创始人之间形成了良好的“师生”情谊，而且一家生产电脑，一家生产电脑用的芯片，看起来，苹果与英特尔在商业上有着良好的合作基础。

　　可结果不是这样，苹果创业初期，因为成本考量，选择了摩托罗拉的芯片，摩托罗拉一直是苹果早期的芯片供应商，包括后来名噪一时的麦金塔机(Macintosh)用的都是摩托罗拉的芯片。

　　而英特尔公司另一位创始人、时为公司首席运营官的安迪·格鲁夫，与乔布斯则一直存在着心结，这可能影响了合作。

　　一次，年轻的乔布斯邀请包括格鲁夫在内的一些硅谷人士吃饭。在饭桌上，乔布斯站起来叫嚣：“过了30岁的人不可能明白计算机产业要走向哪里。”乔布斯当时不满30岁，而格鲁夫已40多岁了。听了这话，格鲁夫非常不满，他挥着手说：“你有些过于自大了。你对自己不清楚的事情一无所知。”乔布斯回应道：“那么请你告诉我我该知道些什么吧。”

　　乔布斯的话也许并不是针对格鲁夫的，因为他曾在1985年2月的《花花公子》上这样说过：“很难指望一位艺术家能在他三四十岁的时候还能真做出一些令人惊奇的事情。”

　　乔布斯主导下的苹果与英特尔保持着疏远的关系，当他被赶出苹果后，英特尔曾希望修复与苹果公司的关系。

　　然而，赶走乔布斯的苹果CEO约翰·斯库利却在酝酿带给英特尔一个晴天霹雳。

“女流氓嫁给了银行家”

　　“苹果连自己的出生证都卖了，失去了曾引以为自豪的东西，实在让人深感悲哀。”

　　1991年10月，面临困境的苹果破天荒地与昔日死敌IBM结成联盟，双方达成七年技术共享协议。比尔·盖茨对此做出了上面这样的评论。不过，盖茨的评价还不是最刻薄的，看看《计算机通讯》杂志当时的评价：“这简直像一个女流氓嫁给了银行家。”

　　《纽约时报》则说：“苹果和IBM几乎没有任何共同点，但都面临相同的挑战：防范微软把PC产业的重心从软件移回到硬件领域。”

　　接着，苹果、IBM又与摩托罗拉结成一个联盟，共推PowerPC，这三家公司英文名称是Apple、IBM、Motorola，因此也有人称其为AMI PowerPC联盟。

　　这个想要打破由微软和英特尔联盟(Wintel)所垄断的个人电脑市场的决定，立刻引起华尔街股市强烈的震荡。分析师Rick Whittington认为这是被英特尔公司抛在后面的巨头们的最后一搏。

　　当时，微软和英特尔软硬结合，珠联璧合，让计算机领域的开创者IBM、个人电脑先驱苹果、微处理器早年巨头摩托罗拉黯然失色，所以三家公司决定联手，从微软和英特尔联盟手中夺回市场主导权。

　　AMI联盟的构想是这样，苹果发挥其Mac操作系统软件的优势，摩托罗拉结合IBM在处理器方面的优势，推出PowerPC芯片，为苹果公司提供弹药，并向联盟以外的公司提供。

　　联盟随后还成立了两家子公司：Taligent和Kaleida，开发PowerPC所需的应用软件。PowerPC 体系结构规范最后于1993年成功发布。PowerPC设计中心命名为Somerset。这个名字来自圆桌武士寻找圣杯的传奇故事。有媒体称，而这个字也有翻筋斗的意思，暗合孙悟空大闹天宫的乾坤转变之意。

　　1994年3月14日，苹果公司的Power Mac采用了第一代PowerPC芯片，新品虽然受到了苹果粉丝们的抢购，但苹果没有能够借此进一步扩大自己的市场份额。

　　AMI联盟麾下的那两家子公司的运营很差劲，由于合资方意见不一致，因此开发进度严重滞后，在烧掉数亿美元后，苹果公司不堪重负，退出了合资公司。

　　这期间，格鲁夫曾做了一次努力，希望把苹果拉回到英特尔平台。当时格鲁夫与苹果CEO约翰·斯库利会面，格鲁夫认为IBM无法制造出了苹果公司所需要的芯片。这不能说服斯库利，随后格鲁夫向斯库利提供了一份英特尔芯片销量数据，这个庞大的数字震惊了斯库利，他表示会回去仔细研究。可过了一段时间，苹果公司代表称：“英特尔一定是把大量的微处理器卖给了烤面包机厂商。”苹果公司认为不可能有那么大的PC需求量。而事实上，格鲁夫没有说谎，苹果电脑全球市场份额在5%以下，而采用英特尔处理器的电脑占有90%以上的市场。

　　但格鲁夫也没有全说对，IBM和摩托罗拉还是制造出苹果公司所需要的芯片。但PowerPC芯片吸引更多PC厂商采用的构想，在苹果公司基于自身利益的考量与影响下，发生了变异而没有实现。

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他们是吸血鬼!”1997年5月，回归苹果后的乔布斯这样斥责苹果Mac机的仿制者。这些仿制者不都是山寨机，其中有些应该称作是苹果兼容机，有的甚至是曾获得苹果授权的、合法的PowerPC机产品。

　　“我们不是一家做投机生意的公司!”1993年时任苹果CEO的迈克尔·史宾特勒对苹果公司的员工这样表白。但在PowerPC推广和Mac操作系统软件许可上，很难说史宾特勒和他前任、后任以及乔布斯的所作所为不是充满了投机性，甚至是朝秦暮楚。

　　当时的PowerPC芯片与苹果的Mac操作系统是最好的搭配。按照PowerPC联盟的设想，苹果应该把自己的Mac操作系统许可给生产PowerPC电脑的厂商，道理很简单，采购PowerPC芯片的厂商，生产出的电脑不能裸奔啊，更不能鼓励盗版啊!

　　1991年，苹果CEO约翰·斯库利同意开展许可工作，Claris公司积极行动起来，积极开发了原型机。1992年7月，这个设想被取消，Claris公司的努力付之东流。

　　英国作家约翰·克莱斯说过：“如果你要跨越沟壑，在起跳的那一时刻想其他办法可不是好时机。”可苹果屡屡在迈过许可沟壑的关键时刻将脚缩了回去。

　　1993年6月，史宾特勒接任CEO后，一度重新开展许可工作，但又被公司高管们所杯葛，他们的理由是这会吸走苹果公司Mac机的销售量。

　　作为PowerPC阵营的老大，IBM看不下去了，它找到苹果公司，希望苹果能够积极推动Mac操作系统的许可工作。苹果同意了，但随后又反复。IBM一气之下，要把苹果公司买下来，准备整合起来自己玩。这并非无稽之谈，当时苹果整体经营状况不佳，苹果高管们也有卖掉公司的想法。

　　那位“让大象跳舞”的IBM CEO郭士纳，向史宾特勒报价，准备以每股40美元的价格收购苹果，整体收购费用大约为45亿美元。当时苹果股票的市价为35美元左右，苹果的代表们不接受IBM的报价，要每股60美元，不过“漫天要价”的他们表示IBM可“坐地还钱”。可郭士纳玩了一把之后，根本不理这个茬了，他不买了。

　　回过头来，苹果又要推进Mac操作系统的许可工作，1994年底，几家小公司获得了许可。但苹果的授权显得三心二意，当大型厂商找上门寻求合作的时候，它再次扮演了叶公好龙的角色。

　　比尔·盖茨在1995年出版的《未来之路》中提到：“苹果公司为了它自己的硬件而决定限制销售它自己的操作系统软件，这种错误，在未来的年代还会时常重演。”

　　1996年1月，史宾特勒下台，吉尔·阿梅里奥上台，他信誓旦旦地说苹果会是热心的许可人，他表示：“我们会主动积极将Mac操作系统许可给重要的公司使用。”

　　在阿梅里奥主政苹果前期，摩托罗拉和IBM获得了Mac操作系统的许可使用权。在摩托罗拉和IBM积极推动下，采用PowerPC芯片的苹果兼容机市场在慢慢扩大。

　　可随后，苹果公司再次表现出首鼠两端。在协议中，合作伙伴每卖出一台这样的苹果兼容机，就要向苹果公司缴纳50美元，这看起来是一笔不错的买卖。可苹果公司的财务高管评估说，高端市场的利润将会分流进那些合作伙伴的囊中，苹果公司损失的利润将是不许可条件下的10倍。阿梅里奥说：“我们被一把授权的老虎钳子给夹住了：把销售额拱手让给仿制厂商，换回完全不成比例的区区许可费。”

　　苹果的高管再次回缩到原来的立场，他们狡猾地从许可协议中发现了一个漏洞，原来的协议许可合作伙伴使用System 7.5及升级版的权利。原来的升级版计划称为System 7.7，但他们将这个版本改称为Mac OS 8，这样就规避了原来协议的约束。

　　苹果公司此举遭到合作伙伴强烈的抨击，但它不为所动。苹果的那些合作伙伴无可奈何。

　　在原来的PowerPC联盟中，苹果预演的角色是像微软那样提供操作系统，现在PowerPC芯片逐渐成熟定型，而苹果则吃起了“独食”。在这种格局下，PowerPC联盟下的厂商顿时作鸟兽散，只剩下苹果继续在这个小众市场唱独角戏。

　　由于苹果公司在PowerPC市场一家独大，乔布斯以此向提供PowerPC芯片的摩托罗拉和IBM施加压力，告诉他们苹果将只和他们中的一家继续合作。事实上，他没有这样做，他只是想让他们互相竞争，给苹果更好的产品和更优惠的价格。

　　后来，摩托罗拉在PowerPC芯片中的作用逐渐淡化。2004年，摩托罗拉将包含芯片业务在内的半导体部门分立出去，成为飞思卡尔半导体公司，它与IBM继续为苹果提供芯片，当iMac风光无限时，他们只是默默无闻的幕后供应商。[page]

　　这时候的英特尔仍是苹果公司嘲讽的对象，苹果曾推出了《蜗牛》广告片。片中，蜗牛驮着英特尔处理器缓缓爬过，以表示英特尔处理器比苹果使用的PowerPC慢。

由来只闻新人笑

　　“计算行业正大跳求偶舞，这不过是其中一个舞步罢了。就像在高中上学时那样，这个星期你还在和朋友们一起取笑某个女生，下个星期你就和她频频交往了。英特尔就像一个光彩照人、想进入上流社会的舞会女王。在它眼里，苹果公司就是一个能够帮助它保持影响、一点点打入更高社交圈子的舞伴。尽管苹果公司几十年来一直贬低英特尔的技术，但最终它还是别无选择地把对方拥入怀中。”2005年的一期《财富》杂志曾这样评价苹果计划采用英特尔芯片之举。

　　2006年6月6日，苹果正式宣布将在Mac电脑中采用英特尔处理器，同时放弃PowerPC架构，结束同IBM长达十余年的合作关系。乔布斯称：“我们的目标是为客户提供全世界最好的个人计算机，而英特尔未来将开发出最强大的处理器产品。我们转到PowerPC架构已经有十年的时间，我相信未来十年内英特尔技术将帮助我们打造最好的个人计算机。”

　　乔布斯这段话听起来那么耳熟，原来早在2003年他评价IBM的芯片时说过类似的话：“PowerPC G5改变了游戏规则，这台64位赛车是全球最快的台式机采用我们新款Power Mac G5心脏，IBM提供全世界最先进的处理器设计和制造专业，而这只是长期、建设性合作关系的开始。”

　　仅仅三年，海未枯，石未烂，“情缘”已变。苹果公司与IBM分手的理由是什么?

　　当时，苹果公开批评IBM在供货方面存在问题，它认为Power Mac G5芯片由于散热和功耗的问题而无法用于笔记本电脑，而IBM则表示问题已经解决。

　　除了这些可以拿上台面的问题外，业内人士分析，双方最大的矛盾是“钱”的问题。对IBM而言，供应芯片给苹果，必须投入巨资研发芯片组、编译器及其他支持技术，但由于苹果电脑是小众市场，IBM获得的PC芯片市场份额有限，难赚钱。同时苹果要求IBM提供更多型号PowerPC芯片，而IBM则担心产量过低会导致利润率进一步下滑。

　　对于苹果的“背叛”，飞思卡尔公司的副总裁Tim Doke表示：“尽管我们和苹果公司打交道已经有20多年的时间，但是这一举措并没有让我们感到惊讶，我们意识到苹果很可能会这么做。”听出点什么了吗?他其实是在暗示他们早已看透苹果公司“水性杨花”的秉性了。

　　“由来只闻新人笑，有谁听得旧人哭?”

　　苹果公司全面转向英特尔后，英特尔CEO保罗·欧德宁得意地表示：“苹果是全球PC产业的缔造者之一，并且一向以新创意和新产品著称。我们将为苹果提供最先进的芯片技术，并同苹果在一些创新计划中合作，帮助该公司继续为用户提供创新性的产品。”（作者姜洪军，本文摘自《乔布斯和他的对手们》一书，科学出版社出版。）

《i风云》记者手记

　　永恒利益下的再派对

　　“苹果不可能坐视英特尔建立一个与iOS竞争的硬件/软件平台，再把这平台拱手让与苹果的竞争对手们。英特尔也不可能坐视苹果开发基于ARM平台的产品抢占数十亿美元的市场，却不进行有力还击。”2010年8月，Ars Technica网站的编辑在文章中这样分析。

　　2010年以后，苹果公司将主要精力更多地投放在智能手机市场上，而对于其当年发家的PC产品则不是那么上心了。乔布斯曾把未来的PC比作卡车式的小众产品，还会流行，但不过是小众。

　　苹果公司没有积极采用英特尔更新的处理器产品，这让英特尔很不爽。反过来，英特尔让苹果更不爽，因为当时英特尔开始积极进军智能手机领域，从处理器到操作系统全方位出击。英特尔显然不是想推出自己品牌的智能手机，它的构想是复制PC时代的辉煌，让自己继续成为所有品牌智能手机厂商的核心。这对将智能手机视为禁脔的苹果来说，是可忍孰不可忍!

　　《联盟优势》一书的作者伊夫·多兹和加里·哈默尔曾指出，合作伙伴之间的相互作用是联盟达成战略目标的重要环节。创造价值的不是协议本身，而是合作方驾驭联盟的能力，要能够顺应时世变化，创造性地驾驭联盟度过错综复杂的不定局面，不断调整工作重点，消除组织冲突，应对出乎意料的竞争局面。而在移动互联时代，苹果与英特尔联盟的基础很脆弱，双方都在找寻更合适的合作伙伴。

　　苹果现在青睐的伙伴是ARM，曾有消息称，苹果计划在2013年中推出搭载ARM架构处理器的笔记本产品，此后很可能也会让桌面Mac机换用ARM处理器。英特尔高级副总裁汤姆·吉尔罗伊在一次采访中，未证实苹果在研发下一代MacBook时是否会采用英特尔的芯片，他说，这一决定将取决于苹果自己。而英特尔的新欢则是谷歌安卓平台。

　　这一幕和当年Power PC联盟故事一样，再次验证了比肯斯菲尔德伯爵说过的那句话：“没有永恒的朋友，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