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主研发？印度“三无”5G背后的“阴谋”解密

过去几年来，每到7月15日这天，印度都会发生提前一个月给独立日（8月15日）“献礼”的大事：亚运圣火点燃，确定“月船二号”发射日……今年的7月15日，例行的献礼节目单上又有了一个大招——印度首富穆克什·安巴尼（Mukesh Ambani）在年度股东大会上宣布，已经找到了一条自主研发的5G技术解决方案，并且决定在2021年正式落地实施，吹皱了业内一池春水。

安巴尼近一年来财富总额超过了马云，目前成为了亚洲首富，是印度信实工业（Reliance Industries Limited）集团董事长，Jio 是其旗下的重要分公司，主打电信运营和移动端电商平台业务。

在笔者看来，安巴尼这个貌似极为重量级的宣布之所以说只在业内“吹皱了一层水皮”而未能掀起巨浪，一方面是因为欧美各大相关通讯科技类板块的相关报道确实都对此做了极为低调的处理，另一方面则是这个时长近两小时的股东大会，具体提到5G的环节总共不到15分钟，安巴尼和Jio的部门主管总的来说给人的感觉是在渲染一个美好的故事，却只字未提自主研发5G技术的路径问题。

安巴尼现场演讲截图

无论如何，安巴尼的5G豪言配合着一张蓝底白字的PPT页面传向了全世界，在这张流传甚广的页面上，开头第一句是“Jio has created a complete 5G solution from scratch”，即Jio已经从无到有打造了一个完全的5G方案。

这句话的关键词有两个，一个是scratch，即平地起高楼，自主研发；另一个是solution（方案），然而这个扑朔迷离的方案目前对业内行家来说还只是个“疑案”。

Jio电信5G研发面临的两大难点

Jio电信2016年才拿到印度商业电信运营商的牌照，和两大竞争对手Airtel和沃达丰Idea相比，他们绕开了2G和3G建设，直接通过和高通合作绑定研发超低价4G安卓手机，逐渐在市场上站稳了脚跟，而且成为了目前印度国内唯一一个能稳定盈利的电信运营商。

难道他们有什么走捷径的子午谷奇谋，可以在短时间内走完华为、爱立信等全球领先的设备供应商苦修5G多年的道路？我们不妨先假定Jio的5G自主研发并非孟浪的轻许，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他们至少要克服两个主要障碍。

首先，印度从2018年就喊破天的5G频谱拍卖到现在依然看不到任何着落，只有一个大致的拍卖规则和模糊的2021年的粗略拍卖日期。拿不到足够的频谱资源，即使用户手机上显示5G标志，实际上却只能获得4G体验，5G服务无法落地生根。

时间虽然未定，但印度电信监管局（TRAI）把价格倒是定得很牢。根据印度媒体“今日商业”（businesstoday）今年3月份的报道，印度政府把频谱拍卖当做补充国库资金的肥水，在和三大运营商的博弈中把5G频段的基本价格定死在了每MHz 6490万美元。同样的领域，意大利为2600万美元，韩国1800万美元，英国和澳大利亚分别为1000万美元和500万美元，这样一个超出很多发达国家的频谱拍卖价格已经让Airtel和沃达丰Idea威胁退出拍卖议程，虽然Jio电信的营收状况相对较好，并且刚刚完成几轮重要融资，但仍要承受难言的割肉之苦。

上述这点不少国内外科技类媒体已经注意到了，但依然遗漏了一个重要的点，在此笔者有必要做一个补充。即对目前有志于研发5G的Jio来说，续租4G频谱的迫切性比5G还要大。因为Jio的“黄金”频段——800MHz频谱的4G移动牌照的很多服务将于2021年6月到期，如果没有续签，那么本来在用户数和ARPU（一个时间段内运营商从每个用户所得到的利润）就将远远落后于沃达丰Idea的Jio将彻底在电信运营方面敬陪末座，甚至成为4G领域的看客。

几个月前，谷歌、高通、英特尔纷纷注资Jio，笔者查阅几方的合作备忘录，发现4G建设是其中的重中之重，这几家社交平台和硬件供应商未必对Jio的5G报以完全嗤之以鼻的态度，但如果丢失了4G这块基本盘，拱手让给竞争对手Airtel和沃达丰Idea，绝对是Jio无法容忍的。

其次，如果说频谱资源属于较为隐形的，相对易于被遮蔽的问题，那么专利壁垒则是摆在Jio电信台面上的显性问题。

就在信实工业股东大会直播的视频平台上，很多印度网友也在第一时间表达了质疑：Jio到底有多少5G专利？要被华为拿走多少过路费？

各企业5G关键核心专利拥有数量，华为占了19%（telecoms.com）

在5G专利领域，华为确实是巨无霸般的存在，每5个5G专利中就有一个属于华为，尤其在核心必要专利数（SEP）上领先其他业内竞争对手。专利数无法瞒天过海，印度各大媒体不得不提Jio捏一把汗，认为他们在5G研发上“面临严峻挑战”。

现实是残酷的，根据《印度时报》两天前的报道，2016年以来，Jio一共申请了134个5G专利，通过了29个，实在是寒酸。对此，《印度时报》还专门就此问题向Jio总部发了一封邮件询问他们如何绕开5G专利壁垒，但Jio并未给与答复。

社交媒体上，印度网友也在质疑Jio研发5G的可能，Jio在疫情期间抄袭zoom，“自主研发”的远程会议系统被印度网民广为诟病。

依靠Open RAN？先租一个“摊位”再说

Jio自主研发5G的底气到底来自哪里？综合各位业界“福尔摩斯”的猜测，Jio所能抱的大腿很可能是Open RAN，一个可以部分实现5G功能的设备供应商的云化改革方案，当然这个方案是不是就是安巴尼口中的“solution”，目前也暂时存疑，因为相关方截至目前未有明确表态。

前文中提到，Jio缺席2G和3G，直接从4G入手登堂入室，靠的是全IP的4G网络架构（all-IP 4G network），也就是一种云端原生体系（Cloud Native），是纯软件系统的，这或许刺激了Jio依靠纯软件平台从4G过渡到5G的野心。这个Open RAN技术可以通过软硬件解耦和开放接口，扩展在软件中模拟硬件平台的能力，对电信设备软硬件一体化、接口高度集成化的传统运营方式构成了某种程度的挑战。

两个月前，日本乐天（Rakuten） 宣布在4G运营服务上可以进一步通过Open RAN拓展为5G服务，这也许会给Jio不小的启发。而且早在2018年，Jio曾经收购了美国的Radisys，在端到端虚拟化和开源化方面的能力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提升。

Open RAN联盟部分成员名单

然而，打造一个能实现5G功能的Open RAN网络还需要关键的虚拟化的分布、集中和射频单元，在这个领域“一穷二白”的Jio极有可能会和三星合作。

即便完全做到了上述几点，Open RAN依然无法离开最基本的硬件支持，打个比方，就好比虚拟光驱可以取代硬件光驱，但虚拟光驱软件需要在一个有硬件设备支持的环境中运行，这正如人无法提着自己的脑袋脱离地面一样，日本乐天曾宣布支持多进多出MIMO系统，在发送端和接收端都使用多根天线，换言之，还是需要供应商架设足够的天线，所以，Open RAN本质上依然无法离开vendors（设备供应商）。

由此看来，如果Jio采用Open RAN应用模式，那么自己所做的基本上就提供了一个展示摊位，用云端系统集成和虚拟化网络软件供应商和某些可以提供无线设备的第三方（甚至是第四方）深度合作，采购、组装、测试、贴牌上路，这只能说是一种极为勉强的自主研发方式。

5G之外的另一条路

Jio电信首次放出风来要独立研发5G是今年的2月底，彼时新冠肺炎疫情尚未横扫北美和南亚，特朗普访问印度时曾引发外界猜疑，此举是否有意针对第三方。特朗普在访印期间曾亲自和信实工业总裁安巴尼面对面会谈。印度当地媒体“今日商业”还煞有介事地模拟了两人的对话：

特朗普：“你们有没有搞5G的计划？”

安巴尼：“有，而且你将会看到我们会是全球第一家真正剥离所有来自中国供应商的5G服务商。”

Businesstoday报道的特朗普和安巴尼的对话

如果这番对话属实，其涵义相当耐人寻味。

另外值得注意的是接下来的一系列事实链：前脚特朗普刚刚离开印度，后脚Facebook、Google 、高通、英特尔等巨头纷纷注资信实工业旗下的Jio电信，Jio短短9个星期内拿到了近200亿美元的投资，出让了22% 的股份；就在英尔特投资2.5亿美元之前，Jio加入了Open RAN联盟，紧接着美国政府公布了旨在针对中国电信设备供应商的“干净网络”计划，Jio也赫然在列。

美国政府公布的“干净网络”通讯企业名单

盘点3月-7月这120天Jio电信的整个运作，我们不得不说他们自主研制5G计划“工夫在诗外”，《印度时报》的业内资深评论员达尼施·汗（Danish Khan）早就看出来，Jio的这一套组合拳，从融资到宣告自主研发5G，背后都有强烈的地缘政治的驱动。

Jio的竞争对手Airtel和沃达丰Idea宣布在未来的5G建设中不会排除华为和中兴，对比之下，Jio则高调配合总理莫迪的“Aatma Nirbhar Bharat”（印度自力更生计划），顺迎其国内暂时高涨的民族主义情绪的意图是不言而喻的。

子承父业的穆克什·安巴尼把信实工业集团从一个较为纯粹的能源企业进一步拓展为了集合电力、金融、生物科技和电信的“商业帝国”，有操控印度国民经济“影子之手”的称号，坊间传说父亲留给他的最宝贵财富是一个笔记本，内有印度各个部门高官及其家属的联系方式和出生日期，方便以庆生之名为一己之私开方便之门，我们有理由相信，解开Jio自主研发5G谜团的钥匙，就在安巴尼手中那个有形或者无形的笔记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