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永浩是偏执，还是骗子？

    作者 | 肖漫

他就是一矛盾体，他是一个万中无一的天才和病人。

这是“锤子科技前文案员工”草威对罗永浩的评价。

“矛盾体”，这是迄今为止对罗永浩的最佳评价，超过任何加在这一名字周边的标签。

正如一千个读者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一千个看官的眼中，也包含着千姿百态的罗永浩。而讨论罗永浩的根本，无不在于其理想主义。

罗永浩，究竟是一个偏执的理想主义者，还是身披理想主义外衣的骗子 ？

在写罗永浩的文章中，用得最多的评价词，便是“理想主义”。某种意义上，罗永浩似乎成为了理想主义的代言人。

罗永浩也曾以此自诩过，后来，他将其解释为“让世界少一些本无必要的残酷。”

罗永浩理想主义的输出，最早开始于新东方。

在网上流传的老罗求职信上，洋洋洒洒的 6000 余字中，罗永浩除了列举自己与岗位的匹配之处，也表达了个人的理想和情怀。

且不论求职信真假，但结果是，老罗成为了新东方英语讲师之一。新东方的讲台，成为了老罗理想主义输出的首舞台。

课堂上，除了既定的英语教学，罗永浩还擅长借以幽默外衣输出价值观，将“理想主义内容”渗入其中。

后来，这些教学之外的价值观输出，成为了网络端反复流传的“老罗语录”。

希望那些喜欢用“枪打出头鸟”这样的道理教训年轻人，并且觉得自己很成熟的中国人有一天能够明白这样一个事实，那就是：有的鸟来到世间，是为了做它该做的事，而不是为专门躲枪子儿的。

当我们为自己的信念和理想去斗争的时候，要知道我们是为了自己信奉的思想和原则，而不是为了对那些认为自己并不需要它的人民奉献什么.......很多时候，有理想的人能够继续坚持下去，靠的不一定是坚强，而是想得透澈。

当我面对普遍存在着的丑恶现实的时候，常常会短暂地感到厌倦，感到人生虚无，但和那些因此"看透了人生"后变得犬儒的笨蛋的区别是，我会因此加倍努力地去尝试改变现实。

这些话语，后来也被罗永浩记录在自传《我的奋斗》中。

罗永浩，成为了一个精神偶像。

如果说，这个时期的罗永浩的理想主义还停留在语言层面，那么，离开了新东方之后的罗永浩，便开始将其付诸行动。

2006 年，罗永浩创办了牛博网，一个互联网博客网站。

注：图为网传牛博网博客标准

牛博网有着罗永浩的些许影子，从其博客标准便可看出一二（详情可参见图片内容）。不仅如此，牛博网还有“打死不删帖”的勇气，以及“言论绝对自由”的追求。

不到一年时间，牛博网就吸引了梁文道、柴静、韩寒等文人开设账号，且 PV（page view，页面浏览量）突破了百万。

尽管开局浩浩汤汤，但三年后，牛博网还是关闭了。罗永浩离开新东方后的初创业，以失败告终。

牛博网之后，罗永海还做了英语机构等创业项目，而最为高光且最能体现践行其理想主义的，是 2012 年 5 月创办的锤子科技。

从一个英语老师转型至科技行业，两个“八竿子碰不着”的领域，硬是给罗永浩架起了连接。对于他人的不解，罗永浩是这么解释的：

打小有‘造物‘的工匠情结，成年后最热爱的就是数码产品，科技行业拥有无限可能，通过改善人类的生活品质来获得事业的发展，远比享受生活更有意思。

在罗永浩看来，创办锤子科技这事，是一种担当——“把锤子做好，将来收购不可避免走向衰落的苹果并复兴，它是我余生义不容辞的责任。”

不过，目前来看，罗永浩和锤子科技要实现这一愿景可能性已微乎其微。但不可否认的是，老罗曾在锤子科技上注入了情怀，且真切地为这一愿景奋斗过。

罗永浩认为，理想中的手机产品，设计应该是体贴且具人性化的，界面应是好看的，最好可以不看说明书就能够使用。

于是，锤子科技先做了手机 ROM （名为 Smartisan OS），再推出首部硬件产品 Smartisan T1。

在产品研发过程中，按照锤子科技前员工唐拉拉的说法，“罗永浩非常偏执”。

在细节方面，小到连一张手机壁纸都要亲自挑选；在设计上，要求按键跟前屏之间的缝隙必须为 0.15 毫米；塑料边框和玻璃前屏、背板颜色一致；集线器（出厂时用于缠绕数据线的装置）不得超过三个黑点······

这种在产品上“处处计较”的劲儿，或许就是老罗想诠释的工匠精神。

「我不是为了输赢，我就是认真」，这是 T1 发布会结尾时屏幕上打出的话语，话的配图是罗永浩自己，化身为一名神情专注的工匠，在透进光束的窗前打磨着物件。

T1 手机确实注入了罗永浩对手机设计的理解，但销量并不尽人意， 仅售出 25 万台（作为对比，彼时小米手机的出货量为 6112 万台）。

而这一次的失败，离不开老罗的“锅”。

锤子成功和失败都在同一个点上。它太追求完美了，理想特别美好。你知道工程化和理想化是有一定的 gap 的。

前锤子科技射频工程师马宁如是说。

后来，锤子科技还推出过坚果手机、Smartisan T2 、Smartisan M1 等手机，但从市场角度来看，罗永浩与锤子科技的这一场场“关于手机”的秀，看的人多，买单的人少。

锤子科技的发展与日俱下，2018 年 6 月，锤子科技资金链断裂。工厂停工后逐渐出现了大批呆滞料，与此同时，财务上的债务数字正不断增加，从两亿变成三亿，四亿，一直到六亿。

到了 2019 年，锤子科技的手机业务难以继续维系，被字节跳动收购。而老罗，因为欠债太多成为了老赖 CEO。

但罗永浩就此倒下了吗？

并没有。

在文章《一个“老赖”CEO 的自白》中，罗永浩表示不会申请破产清算，会继续承担债务往前走。

创业维艰，过程难免窘迫狼狈，但不管身上是血是汗是屎是尿，只要战士不下战场，一切都有可能......

这句话的背后，其实也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在惨淡现实面前的自我坚持。

暂别了手机战场之后，罗永浩并不是停滞不前，而是不断开辟新战场。

入局电子烟领域，为“小野”设计电子烟。不过，刚一起步，一纸电子烟禁令再次为老罗的创业画下了句号。

随后，罗永浩成为了 Sharklet 的全球合伙人和“首席忽悠官”，但却因为产品特性频频遭到专业人士质疑。

再往后，就是当下的“电商直播带货者”的身份了。

今年 3 月，罗永浩宣布进军电商直播领域。一时间，激起了一场关于罗永浩是否还有理想主义的讨论狂欢。

对此，罗永浩并无避讳，坦言直播是为了赚钱还债。

尽管理想主义备受质疑，但直播还债的罗永浩依然有着自己那份坚持——

比如，报错蝴蝶酥优惠后，自费补上优惠差价；

比如，直言“茶的防辐射效果，需要喝五百倍的量”；

比如，PPT 写错立白洗洁精报价事后，联合立白以短信形式通知顾客返现······

除了直播带货，罗永浩最近一次动态是代言“清北网校”，并在高考之时做了一番演讲《人生，不止一次高考》。

其中，罗永浩提到，“高考不是人生的定局，人生中有很多次“高考”，应该满怀希望，要有重头再来的勇气。”

不难体会出，这话是对着应届高考生而说，也是对他自己所说。

尽管频频失利，尽管“干一行，换一行”，但罗永浩始终有重头再来的勇气，始终满怀理想。

对于今后，罗永浩是这么说的——

接下来的后半生，应该是后小半生，我希望我能继续做我想做的事，同时不用让那么多无辜的笨人出丑。

罗永浩，依然凭借着那股“理想主义”的情怀在继续前行，无关失败，无关变化，“继续做想做的事情”，便是通过他心中理想国的路径。

“骗子”、“打着理想主义旗号谋取私利”、“只是为了赚钱”、“吹牛”、“跳梁小丑”、“装逼”、“吃相难看”、“风声大、雨点小”、“只会耍嘴皮子”、“表演型人格”·······

在另一批互联网看官眼里，另一个罗永浩，并不讨喜。

而批判的根本，同样在于理想主义——认为其打着理想主义旗号谋取私利。

当初，凭借这六千余字自荐信打开新东方大门的罗永浩，在 2005 年离开之后，对前东家俞敏洪留下了这么一句评价——

你如果是一个商人，纯粹是为了钱，大大方方赚钱当然没有什么不好，但总是披着理想主义的外衣，把自己塑造很高尚很纯洁就太虚伪了，我很讨厌虚伪。

同样的话语，也是人们对罗永浩的评价。

2006 年，罗永浩创办了牛博网，正如前面提到的那些不同于其他博客网站的地方，牛博网可以说是罗永浩的理想主义最为彻底地体现。

再后来，这种被广为称道并追随的理想主义，渐渐在利益的包裹下流逝；又或者说，罗永浩没有脱下这件最初被大众披上的外衣，并将其作为追逐利益的掩护。

在牛博网之后，罗永浩还尝试创办“老罗英语”、拍电影等项目，但都潦草收尾了。

真正引起大众反应的，是他说要接乔布斯的班，做“中国版乔布斯”。

不仅如此，罗永浩还曾在社交平台上公开抨击 iPhone 6 和 Apple Watch 的设计不尽如人意，惋惜苹果沦为一家乡镇企业。

不过，后来因为 M1 的设计与 iPhone 6 太过相像，罗永浩“打脸了”。

2012 年 5 月，锤子科技面世。

从产品来看，不可否认的是，锤子科技一开始发布的 T1、T2 等手机具备了罗永浩对其理想主义的坚持，但最终销量说明，市场并不买账。

之后，在设计与市场之间，罗永浩选择了后者。

我就跟他说，要么你保留“乌纱帽”，不像 iPhone 但大家会骂你丑，而且不买；要么你改掉“乌纱帽”，虽然像 iPhone 被人骂，但是你能卖得动。

这是在 M1 推出之前，锤子科技前硬件负责人吴德周抛给罗永浩的选择题。

虽然 M1 的销量相比 T 系列有了提升，但锤子科技并未转危为安。

在锤子科技几近奔溃之时，罗永浩还在一边做着 TNT 工作站、聊天宝等项目，而项目的频频翻车，更是与那个声称要做好产品的老罗格格不入。

例如，鸟巢发布会上，罗永浩在 TNT 产品演示环节中，罗永浩发出“文件管理器”指令时，尝试了 2 遍 TNT 才反应过来，甚至于，部分指令要喊 5 次才凑效。

后来，锤子科技的发展路径也不难得知，资金链断裂，手机业务难以维系，由字节跳动接手。

在暂别手机市场之后，罗永浩的路径选择，越发“世俗”。

虽然出售了手机业务，但锤子科技仍在老罗名下，并无宣布破产。罗永浩带着锤子科技进入了电子烟风口，为小野电子烟做设计。

不幸的是，在官宣开卖之后，国家烟草专卖局、国家市场监督管理总局就发布了《关于进一步保护未成年人免受电子烟侵害的通告》。

罗永浩还未在电子烟风口停留几许，风便停了。

而后，罗永浩接手了 Sharklet 项目，成为这一技术的全球合伙人，并且还为此举办了一个招商会，主题为“老人与海”；但在网友看来，这不过又是一场贩卖情怀的发布会。

发布会之后，各方的质疑声不绝于耳，罗永浩在发布会上频频称赞的黑技术，却在发布会后频遭专家“打脸”。

Sharklet 项目的高光之时，始终停留在 2019 年 12 月 3 日的发布会上；而这场雷声大，雨点小的发布会，也再次为罗永浩的负面形象加盖一章。

电子烟、鲨纹技术接连失败之后，罗永浩将目光移向了电商直播风口。

对于这一选择，网友直言，“老罗终于活成了他自己讨厌的样子”。

是不是老罗自己讨厌的样子无法证实，但进入直播是看重这个新风口下的掘金场，倒是毋庸置疑。

在理想主义与金钱之间，罗永浩总有一套自圆其说的解释——

“从来不觉得理想主义和金钱之间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

“不赚钱，交个朋友”；

“好企业是在金钱之上的，金钱是一个基础，金钱之上有更高的追求”。

而这些，在网友们看来，正是那件虚伪的理想主义外衣。

倒不是说理想主义不能有金钱追求，但问题的根本在于，是理想主义高于利益，还是利益追求凌驾于理想主义之上。

从老罗“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创业路径来看，更像是后者。

中学辍学，之后学习英语进入新东方，再创办牛博网、老罗英语、拍电影，到锤子科技、聊天宝，电子烟到鲨纹科技，再到如今直播还债，代言“清北网校”以及接下来的脱口秀······

以离开新东方为节点，老罗创业至今已近 15 载。

创办锤子科技之初，罗永浩曾将自己比肩于乔布斯，声称要改变世界，但从现实来看，他并无成为造风者，而只是追风人；具体地说，是个追风口的人。

不敢断言罗永浩没有梦想，但尚存疑问的是，罗永浩还有梦想吗？

在近期一次采访中，罗永浩解释其理想主义为“让世界少一些本无必要的残酷”；这一回答，很切合其“文人人设”。

但是，任何缥缈的言语都需要依附于具体行动才具备实质意义。

至于罗永浩的行动，是要为“中国制造”证明的锤子科技？是“不做夸大宣传”的小野电子烟？还是“慧眼识珠”挖掘出的鲨纹黑科技？亦或者当下的电商直播风口？

到目前为止，罗永浩作出的选择中，始终未能清晰指向其理想目的地，但却又都指向了同一个现实目的，即利益。

事实上，在创办锤子科技初期及其创业之前，人们对于罗永浩的理想主义，大多是愿意相信的。

否则，老罗语录不会火遍网络；否则，追随他的人不会从课堂到发布会；否则，锤粉不会发出“你负责认真，我们帮你赢”的声音······

但后来，那个满怀理想主义的罗永浩，在现实场域中仿佛消失了一般。

在诠释“理想主义”的那场采访中，罗永浩同样回答了另一个问题——现在还想要传递理想主义、输出价值观吗？

当然，这个始终都是有的，始终都是有的。

这个回答，是否应该相信？

以成功的标准去定义罗永浩，他无疑是失败者；毕竟，做一项糊一项的事迹实在太多。

以失败的定义去衡量罗永浩，他无疑是成功者；毕竟，他从未真正倒下过。

罗永浩，是失败者还是成功者？是理想主义的践行者还是妥协者？是从始至终追求理想主义的“疯子”还是善于伪装的“天才”？

这些问题都有一个确定的选项——是 A 或者 B；但在罗永浩身上，这些答案是模糊的，很难给出一个明确的选项定义；无论选择哪一方，都有能够给出予以辩驳的事实依据。

罗永浩不是传奇，但他确是多数人的代表——在“为梦想坚持与向现实妥协”之间摇摆的代表，当我们在评判老罗之时，其实也是在审视我们自己。

罗永浩固然是有理想主义的，或者说曾经有过，但他也确实是在步步妥协与低头。只不过，这种低头，究竟是实现理想主义的路径，还是杀死理想主义的因素？

这个理想与妥协的问题，其实也是我们面对的问题。

那么，你的答案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