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式量化宽松政策　玩垮一堆全球第一

　　重庆，一个中国“梦很大”的城市。

　　3年前，这里不出产笔记本电脑；3年后，这里将供应全球两成的笔记本电脑所需，惠普（HP）、宏碁、华硕、富士康、英业达、广达、和硕……，是过去3年里进驻的娇客。

　　这个计算机史上最大规模的人为产业迁徙，不是市场机制决定，而是重庆市政府左手抓紧粽子串（供应链）的源头惠普、右手祭出优惠补贴的结果。

　　沿海的税负25％、重庆只要15％；中国内陆运输费用昂贵，政府帮你补贴；沿海工资高，重庆让你打8折；此外，重庆标榜2020年前，将建设成“一枢纽十五干线二支线”的铁路运输中心，在这里生产的笔记本电脑，可以用渝新欧铁路，穿越大西部，直接运到1万多公里外的荷兰或德国。

　　2011年9月，载着宏碁41个货柜的火车，开启了笔记本电脑经渝新欧铁路运往欧洲的先例。2012年8月1日，铁路沿线的中国、欧盟、白俄罗斯、德国、比利时等30多位代表，还放下歧见，讨论了新车站与加速通关等问题。

　　然而，在这条“新丝路”的背后，也有台厂不能说的秘密。

　　建大铁路，无益笔记本电脑输欧！冬天低温无法运送，费用比海运贵

　　紧贴着惠普、富士康齐聚的重庆西永微园区，渝新欧铁路线特意设立了一个货运小码头。但逐渐进入冬季，这里却是冷冷清清，开往欧洲的车次从11月到隔年3月，都处于停驶状态。

　　渝新欧铁路线行经的高纬度区有零下30℃的低温，会导致笔记本电脑面板破裂。“保温”的难题，甚至令宏碁创办人施振荣、华硕董事长施崇棠提出了“热气导入车厢”、“新包材”等建言。

　　即使不是冬天，往欧洲的固定班次也只有每周一班。从2011年6月底开出首班列车后，到2012年7月的载货量只有3088个标准箱。以货轮5000至8000个标准箱的运量来看，它2012年的载货量，甚至无法填满一艘货轮！[page]

    以单位运输成本计算，渝新欧铁路比最便宜的海运高出至少3成，逼近最贵的空运。运输时间虽比海运减少近4成，但到欧洲也得要20天，无法与空运当天或隔天抵达的效率相比。

　　一位重量级电子业组装厂的财务主管表示，设厂至今几无使用铁道运输，反而是6成使用海运、4成使用空运，“如果不是客户（惠普、华硕、宏碁）要求，我们根本不会到重庆设厂。”

　　就算重庆市政府补贴部分物流费用，厂商还是多出了一段内陆运输的时间与成本。工资虽然比沿海便宜，但招工同样困难，当地员工的工作态度也不如沿海员工。且一旦重庆市政府取消或减少补贴，台商随即要面对陡升的成本。

　　更可怕的是，联想在2012年第三季取代惠普成为全球第一大计算机品牌，同期惠普计算机部门的获利率只有公司平均的约一半，将出售计算机部门的揣测在市场流传超过一年。而欧美经济的衰退，更让笔记本电脑出货量未来年复合成长率不到5％。这一颗颗的地雷，深埋在重庆笔记本电脑供应链老板们的心中。

　　盲目补贴，搞垮太阳能！电池大厂濒破产，甚至卖电厂偿债

　　笔记本电脑老板们的隐忧来自于前车之鉴：在此之前，有好几个产业被中国“越补贴、越亏钱”，盲目扩张导致财务危机。

　　2008年后，中国对特定产业补贴金额高达新台币20万亿元，约是台湾2011年GDP的1.4倍、中国GDP的1成！

　　从1997年中国共产党“十五大”立定“抓大放小”（编按：扶持在国际间有竞争力的大企业，放任中小企业自求生路）政策后，就开始了这种靠“支持补助”的特殊产业发展形态。

　　短短10余年里，中国在500种工业产品中的200项，产量都是全球第一。

　　15年前，中国空有世界第一的人口数，却几乎没有全球第一的产业。宝华经济研究院策略分析师颜承晖认为，中国走上补助这条路，是“必要之恶”：所有的产业，成长要快、规模要大。[page]

    但如今看来，曾被中国官方“点名扶持”的产业，包括早期的煤、铁、铜、铝、半导体晶圆厂，到七大新兴产业中的LED、太阳能、面板等，无一不是产能过剩，回头向政府寻求关爱的眼神。

　　由国家投资、租税优惠、奖励扩产、补贴购买等做法组成的补助政策，让中国产业的经济规模在最短时间一步到位。地方政府更以中央政策马首是瞻，“有一段时间，全中国的晶圆厂遍地开花，汽车生产量超越日本，成为全球第一，”颜承晖说，“但这里的产业发展不是经济考量，而是政治考量。”

　　无补贴之名、却有补贴之实的银行贷款，更对国家扶持的重点项目宽松以待，对中小企业百般刁难。

　　这样的政策，养出了全球产能第一，令国际闻之色变的“价格杀手”。

　　全球58％的太阳能多晶硅产出，在中国；全球46％的太阳能电池产能，也在中国。保利协鑫（GCL）、无锡尚德、江西赛维、英利、天合……，这些中国业者，从无名小卒到握有全球产业价格的发语权，前后不超过10年。

　　然而，2012年8月，曾是太阳能电池第一品牌的无锡尚德，在巨额亏损下，创办人施正荣英寸去CEO职务，由财务长金纬接任，但仍未逃离破产的阴影。意大利法院也控告其非法建立太阳能电厂，以骗取政府补助。在美国上市的母公司尚德电力被美国投资人提起集体诉讼，不惜让这家往日的小金鸡（无锡尚德）倒闭，以解决问题。

　　2012年11月5日，也曾写下神话的江西赛维创办人彭小峰自执行长退位；10月底这家公司才把近两成股权卖给国资企业，换取救命资金，另出售太阳能电厂以偿债。卷入风暴里的，还有背后的官方资金、银行团与众多供应商。

　　过去，中国太阳能挟着17％的外销退税，以及全球最大的产能，成为国际间最犀利的价格杀手，引发欧美同业大倒闭潮。研调机构TrendForce研究部经理胥嘉政估计，在中国为首的疯狂大扩产下，全球太阳能电池产能逼近56GW，比2012年实际需求高出8成至9成，亦即产量比全地球人类的实际需求，高出近1倍！[page]

    　产能过剩，拖累LED！连两年供过于求，靠补贴充获利

　　2012年，盲目扩产的中国太阳能吃到了两个恶果：一个是全球市场成长停滞，拖累中国高达9成的太阳能产线停工，一线大厂的产能利用率也创史上最低的5成至7成。

　　另一个是欧美联手反制，美国在11月7日由国际贸易委员会（ITC）裁定，对中国电池与模块进行“双反”（反倾销、反补助）课以高关税。紧接着11月10日，全球太阳能最大市场——欧盟也宣布，重启对中国反倾销的调查。“一旦欧盟确定惩罚，中国二、三线太阳能厂将有一波倒闭潮”，胥嘉政预期。

　　LED产业也落入同样的窘境，供过于求从2011年延续到2012年，但当全球LED厂多落入亏损时，中国指标业者三安光电前三季获利仍有人民币6.66亿元，前10月政府补贴金额就达人民币3亿元。11月13日，三安挟庞大财力，以私募取得台湾璨圆近两成股权，成为两岸LED第一宗入股案。

　　这种跟随依赖政府补助、奖励的产业奇迹，初期多有惊人的高成长便车可搭。“十八大”新领导班子上任后，医疗、生技、文创成为当红炸子鸡，另一个高成长列车即将开动。但台商抢进高成长期的同时，也要有高点见好就收的退场智能，以避免在中国一窝蜂扩产中遭遇灭顶。（撰文：王毓雯，《商業周刊》）

　　【小资料】滥补贴新台币20兆，玩残一线大厂

　　——中国近年主要补贴政策

　　政策名称：4万亿(注1)

　　补贴金额(注2)(人民币元)：4万亿

　　主要内容：2008年底为刺激内需而推出的10项措施，为期2年

　　影响与现况：暴增的家电需求旋即因打房而萎缩；美的集团2012年前3季营收较2011年衰退34%

　　政策名称：节能惠民

　　补贴金额(注2)(人民币元)：363亿

　　主要内容：2012年5月中国宣布针对节能商品，提供民众购买补助

　　影响与现况：面板仍供过于求，3C通路国美在2012下半年关闭15%门市[page]

    政策名称：可再生能源发展十二五规划

　　补贴金额(注2))(人民币元)：1,800亿

　　主要内容：奖励民众装设太阳能，装机量将提高3倍

　　影响与现况：太阳能电池产能比全球需求多出8成到9成；中国9成太阳能厂停工

　　政策名称：半导体照明科技发展“十二五”专项规划

　　补贴金额(注2)(人民币元)：5000亿

　　主要内容：通过补助建厂，奖励装设LED照明、交通号志与户外看板

　　影响与现况：中国LED生产已连2年供过于求，2012年比例超过2成

　　注1：4万亿已成为中国救市代名词
　　注2：前两项金额为政府直接补贴，后两项金额则包含政府补贴与民间采购金额
　　资料来源：拓墣产研所、TrendForce
　　整理：王毓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