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李飞飞：警惕人工智能发展枯竭

[她是谁]

李飞飞，斯坦福大学计算机系终身教授、斯坦福大学人工智能实验室主任、谷歌云首席科学家，未来科学大奖科学家委员会委员，全球人工智能领域最具影响力的科学家之一。

[她的精彩观点]

1. AI普世化进展迅速。AI的普世化有四个方面：第一，计算能力的普世化；第二，算法和解决方案的普世化；第三，数据的普世化；第四，专家才能的普世化。她透露，在2017年上半年，谷歌云在这四个方面都有进展。

2. 人工智能在产业化进程中，希望足够关注人工智能基础科学的研究。人工智能还是一个很新的领域，它有一些非常让人振奋的可能的应用场景，但是它才刚刚开始。如果是所有的资源和注意力都在产品化的方面，后端的基础研究跟不上的话，人工智能的发展很快就会枯竭。

3. 哪里有数据，哪里有对数据里面蕴藏的信息有分析的需求，哪里就需要AI。

采访／网易科技 杨霞清温泉

撰文／网易科技 温泉

2017年1月4日，李飞飞入职谷歌，担任谷歌云首席科学家。这是这位全球人工智能研究领域执牛耳者第一次进入工业界。

彼时，她充满了兴奋，她希望能从工业界得到启发，了解实际应用中希望利用人工智能解决什么问题，希望接触到问题和思路，以此进一步推动人工智能的深入研究。

之所以选择谷歌云，是因为云能够汇集各行各业的数据，让人工智能真正有用武之地。她的想法是，一方面希望帮助谷歌云，把最好的人工智能技术带给千家万户；另一方面，希望通过这次机会，进一步提高人工智能的技术和研发。

在1月上旬，李飞飞刚入职谷歌，她接受了网易科技的越洋的电话采访，谈及她加入谷歌的初衷。时隔半年后，李飞飞作为“未来论坛科学委员会评审委员”，参加未来科学大奖的评审，她再次接受网易科技独家专访，她透露了谷歌云这半年来在人工智能方面的进展、对人工智能未来发展的最新看法以及对中国科学发展的观点。

AI普世化进展迅速

2017年1月，在专访中，李飞飞透露了谷歌云在AI方面的进展。

她认为，AI的普世化有四个方面：第一，计算能力的普世化；第二，算法和解决方案的普世化；第三，数据的普世化；第四，专家才能的普世化。她透露，在2017年上半年，谷歌云在这四个方面都有进展。

在计算能力的普世化方面，谷歌已经研发出了第二代TPU（张量处理单元，这款芯片已经在谷歌数据中心使用了一年之久，李世石大战AlphaGo时，TPU也在应用之中，其计算能力远超此前的中央处理器CPU和图像处理单元GPU），这将大大提高谷歌云的计算效率。

在算法的普世化方面，谷歌很早就开始AI的布局，有很多AI的算法和解决方案。谷歌云的主要工作之一是把AI技术转化成云产品。2017初，谷歌宣布了Video Intelligence API。在过去的几个月里，谷歌的Speech API和Vision API都有了较大的进步。

在数据的普世化方面，谷歌2017年收购了数据平台Kaggle。这个平台可以提高AI的研发能力。

在专家才能的普世化方面，谷歌云有一个“ advanced solution lab”（高级解决方案实验室），这个服务可以让很多想合作共同开发AI产品的客户到谷歌来一起发展人工智能解决方案。

应更关注人工智能基础科研

李飞飞希望人工智能在产业化进程中，能够同时也足够关注人工智能基础科学的研究。

她指出，因为人工智能还是一个很新的领域，它有一些非常让人振奋的可能的应用场景，但是它才刚刚开始，如果是所有的资源和注意力都在产品化的方面，后端的基础研究跟不上的话，人工智能的发展很快就会枯竭。

此前，在接受网易科技专访时，李飞飞曾经提到过，人工智能要真正走入我们的生活，技术上还有太多问题需要解决。

比如，计算机视觉，过去五年，在物体识别方面取得的成就是最大的。但是即使是物体识别，也有很多问题没有解决。比如，人们希望用手机随手拍到的任何东西，在网上都能搜到想要的结果，比如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在哪里可以买到。但是，仅这一点，目前也不能完全做到，因为拍摄的光线、视角、被拍摄物体的变形等等，都有可能导致识别不出来。

再比如，要识别牛仔裤，是识别不出来这是哪个牌子的牛仔裤的，对电商企业来说就没有价值。

这些方面的问题都需要进一步解决，人工智能才能真正落地、发挥更大的价值。

以下为网易科技专访李飞飞实录：

网易科技：您加入“未来论坛科学委员会”的初衷是什么，为什么会不远万里从美国飞过来参加“未来科学大奖”的评审？

李飞飞：我加入“未来论坛科学委员会”的初衷是非常简单的，就是支持科学。因为科学真的是任何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立足之本，也是人类文明很重要的一部分，传承这种文明对人类社会是一个巨大推动。作为华人，能看到国内有这样一个平台支持科学，当我的同事、好友邀请我来参加这个科学委员会，我觉得能出一点小小的力很高兴。

网易科技：您今天也评审了一些科学家的项目。您有什么样的感受？

李飞飞：这是我今年第一次参加“未来论坛科学委员会”的评审工作，这是未来科学大奖的第二年的评审。之前“未来科学大奖”评出来的第一届的获奖者薛其坤教授和卢煜明教授，他们的科学、科研成果是世界级的，非常的令人敬佩。

我参加的是未来科学大奖“数学与计算机科学”奖项的评审，这个是今年新设的奖项，有一些很让人敬佩的候选人，我自己是很期待的，我觉得他们研究的成就是相当的world class了，我对今年还是很有信心的。

网易科技：您是AI领域的大牛，未来论坛设立“未来科学大奖”的数学与计算机科学的奖项，对您所在的研究领域有什么样的一个推动作用呢？

李飞飞：人工智能领域，基本上属于计算机科学，虽然它也会涉及其他的领域。未来科学大奖今年设置的“数学与计算机科学”奖，包含了AI领域。如果能会对计算机科学者有促进，也一定会对AI的研究有很好的促进。我希望看到大中华地区最优秀的AI科技成果能登上未来大奖的讲台。

网易科技：我们也期待大奖揭晓。谈到AI，您在谷歌AI大会的时候谈到AI的两个阶段，一个是AI试管阶段，现在进入AI胚胎阶段。为什么说它还处于这个胚胎阶段？

李飞飞：其实这是一个中英文翻译的错误，这个“AI in-vitro”指的是实验室里的AI，就是前六十年的AI，是指的实验室里的AI，“AI in-vivo”是指的是real world真实世界的AI。所以这里面有一个翻译的误差。

我想讲的是，AI是一个年轻的领域，它大概有六十年的历史。在过去的六十年，主要是在实验室里以基础科学的形式产生的，在这六十年里，我们这个领域做出了一些非常重要的基础科学的工作，比如说lay the foundation，比如说understand problems，understand data，understand measurement。AI从一个小小的计算机的一个子领域，发展成好几个主要的相关的领域，语音语义处理，计算机视觉、机器学习等等，所以这是六十年来很重要的工作。

到了二十一世纪的第二个十年开始，AI开始走向了生活，走向了产业工业的应用和研发，所以我说这是AI in-vivo，AI in the real world。这是因为，就像我以前提到的，算法、数据和计算硬件的成熟，使得AI一部分技术开始走向成熟，而且有了特别广阔的应用场景。

网易科技：去年在国内AI是个概念，到今年，大家更多关注AI的应用，就是AI跟场景的应用，跟大数据的应用。马化腾也讲过，AI如果不和场景、大数据应用结合，其实就是空中楼阁。您觉得在AI的应用方面，哪方面的应用上会最先起来？

李飞飞：作为一个technologist，我觉得哪里有数据，哪里有对数据里面蕴藏的信息有分析的需求，哪里就需要AI。中国这方面很多企业做得非常好，包括腾讯自己，不管是微信里的语音、翻译这些都是AI的技术在背后支持。比如说阿里的蚂蚁金服的金融产品等，国内有很多FinTech的数据和AI、机器学习在结合。医疗也是我自己非常关注的一个领域，这里面AI对影像的处理、对电子病历的处理，这些都是非常好的应用场景。

当然也包括无人车，但是实际上AI能用到非常多场景，最重要的是怎么找到一个应用的需求和数据，然后让AI发挥出它可以发挥出的作用。

网易科技：我记得您在一月份回中国时提过一个观点，AI的发展不能拿着锤子（AI）去找钉子（需求），应该事先看到客户的需求（钉子）。隔了近半年后，您觉得现在国内从业者对AI在思维上有哪些转变？

李飞飞：其实我最希望的是，在AI向产业化转变的同时，我们足够地关注AI的基础科学的研究。AI还是一个很新的领域，它有一些非常让人振奋的可能的应用场景，但是它才刚刚开始，如果是所有的资源和attention都在产品化的话，如果后端的基础科研研究跟不上的话，它很快就会dry up（枯竭），我还是非常希望看到AI的研究和产业应用同时齐头并进。

网易科技：不论是亚马逊、谷歌、Facebook，都在AI上投入非常大，您认为这三家公司在各自的AI上有什么样的不同的发力点，各自又有哪些优势？

李飞飞：我还是对谷歌最了解，亚马逊、Facebook和谷歌，毕竟是不同的企业，产品的范围不太一样。它们都是世界级的企业，数据也是世界级的，所以AI的应用场景特别多。我认为谷歌特别优秀的地方是，十几年来一直非常重视AI技术的研究和开发，所以它有一个很强大的AI Machine Learning Scientist的团队。你可以看到在国际不同的AI会议上，谷歌的scientist（科学家）发表的paper（论文）也是数一数二的，不管是从数量还是质量上。

[科学家介绍]

李飞飞，1976年出生于北京，长在四川，16岁随父母移居美国新泽西州。

1999年毕业于普林斯顿大学后，她赴西藏研究一年藏药。2005年获得加州理工学院电子工程博士学位。2009年加入斯坦福大学任助理教授，并于2012年担任副教授（终生教授），和斯坦福人工智能实验室与视觉实验室主任。

2015年12月1日，入选2015年“全球百大思想者”。

2016年，李飞飞获得卡内基基金会提名，成为“2016年度杰出移民”之一，以前获此荣誉的人还有爱因斯坦、基辛格、马友友和谭盾。

2017年1月4日，李飞飞入职谷歌，担任谷歌云首席科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