砷化镓届的台积电：稳懋凭何稳坐钓鱼台？

来源：本文转载自镜周刊。

新冠变种病毒持续威胁，加深全球经济隐忧，台湾靠着芯片小兵立大功，烧红外销引擎，台股冲出史上最亮眼的万八行情。本刊调查，去年百强企业市值大跃进，半导体撑起半边天，被看好第三类半导体成为下一座护岛神山，其中低调布局多年、市值排行第69名的稳懋，斥资850亿元挥军高雄，启动砷化镓产业最大规模扩厂，董事长陈进财直言：「稳懋已握通讯科技2大关键技术。」

「我敢大手笔投资，就是看好市场。」新年伊始，今年76岁的稳懋董事长陈进财，接受采访时发出宏亮笑声说：「5G、AIoT（智慧物联网）时代，绝对有我们的角色，有高速传输需求的地方，就有稳懋。」

陈进财目光烁烁，接着谈起自家优势，「5G传输量更大、更快，要让AIoT发挥真正功效，就必须使用高效能运算且传输的芯片，还有AR（扩增实境）、VR（虚拟实境）、MR（混合实境）、元宇宙所需的光学应用，射频晶片（RF）与光学应用2大技术，让稳懋站在最有利的位置。」

这几年陈进财带领稳懋脱胎换骨，靠着射频芯片元件功率放大器（PA），左吃手机霸主iPhone，右抢低轨卫星龙头SpaceX，通吃库克、马斯克2大科技巨子的订单，抢下全球近8成市占，站稳砷化镓晶圆代工的龙头地位。

陈进财搬出引以为豪的航太认证，「一张是中科院，另一张在我们手中，都在2018年同一天取得。」「稳懋才是有实力飞上太空的业者，Skylink第一颗卫星就使用我们代工的晶片，低轨卫星业者都与稳懋业务有关。」

此外，稳懋十年磨一剑，以高频芯片发展出光学应用技术，被业界公认6G关键技术，去年底天王分析师郭明錤大胆预测，「稳懋是苹果元宇宙的关键赢家。」陈进财听闻后不禁大笑说：「因为我们有光学应用技术。」

陈进财说话大声，全因稳懋经营实绩亮眼，营收自2015年起连续7年创新高，2021年逼近260亿元，业绩超车同业逾4倍，法人看好连续3年赚进一个股本，稳懋近7年平均复合成长率超过14％，吸引投资人目光，去年市值冲上1,588亿元，较前一年增长近9％。

陈进财预告，稳懋持续以砷化镓高频芯片优势，抢攻高含金量市场，下一步瞄准5G掀起的物联网应用，更看好5年后低轨卫星、自驾车将进入爆发期。

「这些新应用必须仰赖化合物半导体，否则无法运作。」多年前，稳懋除了手握砷化镓关键技术，陈进财亲自督军，瞄准更高频的新技术－第三类化合物半导体氮化镓，3年前开始小量出货，被业界点名「关键厂商」，陈进财自豪地说：「我们才是业界第三类半导体唯一稳定出货的业者。」

第三类半导体应用范围广泛，被各地政府视为国家战略技术，台湾也拍板南科S廊道为重点发展基地，其实陈进财早已超前部署，2020年备妥银弹850亿元南下抢地，去年下半年展开动工，动作比台积电还要积极，也惊动高雄市长陈其迈北上拜访。

全球疫情拉警报，稳懋却逆势猎地、扩厂，究竟陈进财如何盘算？业界人士表示，陈进财眼光精准，2007年金融海啸爆发，许多科技大厂缩手投资，陈进财大胆豪砸2亿美元扩厂，瞄准产能，奠定今日砷化镓界一方之霸的地位。

「北部今年还要扩，未来就要看南部了，高雄产能会是北部的2倍。」陈进财抢时间启动南北大扩厂，「从建厂到认证、量产，时间至少要花4年，不可能看到需求才开始建。」

对于美国客户打着「地缘政治」旗帜，要求赴海外设厂，陈进财喝口水摇头说：「一个头两个大，稳懋要继续强化技术，让客户只能依赖我们。」

陈进财接着细数根留台湾的优势，「这里供应链完整，工程师人才优，台湾人做事认真且保有工匠精神，适合做细心、耐心兼具的精密制造。」他笑说，晶圆代工厂就像80年代一卡皮箱闯天下，满足服务客户需求的台湾精神，白天见客户，晚上陪用餐，隔天一早就把样本送到客户手中。

话锋一转，陈进财收起笑容，直呼台湾有缺水、缺电问题，更大隐忧是人力严重不足，「2020年台湾人口负成长，应设法开放白领劳工，让台湾人、外国白领一起把饼做大。」身兼工总常务监事的他，大声向政府喊话：「劳工是百年树人大计，看到就业缺口扩大才着手补强，为时已晚。」

这一路走来，陈进财不讳言，稳懋是复制台积电晶圆代工模式，成立全世界第一座6吋砷化镓晶圆代工厂，花11年走上龙头地位。2010年成功打入苹果供应链，成为牵动全球高频晶片供应的指标厂商，更被市场誉为「砷化镓界的台积电」。

陈进财原本是科技业门外汉，他是会计查帐员出身，在传产界打滚超过40年，2003年临危受命接掌稳懋董事长。陈进财脑筋动得快，找美国半导体高层专家来台为稳懋诊脉，「我不能说是哪家国际大厂，因为对方牺牲年假、不支薪驻留1周。」这次专家诊脉看未来10年的市场趋势，再由稳懋研发团队接手制定新10年方向。

这张10年致胜蓝图，每年在经营委员会不断被拿出来修正。陈进财透露，领先业界的6G光学技术，其实早在10年前会议就决定了，「当时我看好Game（电玩）产业，心想何不趁势发展传输量更大的光学技术。」　

此外，陈进财为抢下指标客户，紧抓一级供应商的代工订单，「跟导师练功。」他回忆，稳懋自iPhone 4开始供货，一路紧抓Avago和Lumentum的功率放大器与3D感测（VCSEL）2大订单，吸引苹果派人来稳懋查厂，一举攻下苹果的光达（LiDAR）独家订单，「拿下指标客户，稳懋在业界的地位就不一样了。」

果然，陈进财的策略奏效，稳懋总管理服务处总经理陈舜平松口：「自从光达技术推出后，吸引许多客户主动上门询问，这也意味稳懋坚持以技术领先带动市场需求的做法是对的，这才是我们积极扩厂的主因。」

陈进财坦言，相当看好光达，直言这是极为重要的立体影像应用，装在自驾车外部侦测范围可达200公尺，车内结合AI（人工智慧）能判断驾驶人的疲惫神情，同时侦测下车后车内是否有人。至于手握哪些客户？他笑着说：「只有特斯拉不喜欢，但很多客户在这里下单。」

总是老神在在的陈进财，早察觉砷化镓市场竞争白热化，在老二宏捷科投靠中美晶，企图以矽、砷化镓抢攻第三类半导体前，陈进财即开始布局更紧密的稳懋盟军，先让苹果供应商Avago入股稳懋，接着扩大投资CCL（铜箔基板）厂联茂，强强联手攻进5G基础设施、网通、车用市场，同时透过产能分配，与上游磊晶厂全新建立合作默契。

话锋一转，陈进财直言，外界过度吹捧第三类半导体，「我认同刘德音（台积电董事长）说法，第三类半导体不会取代硅、砷化镓，是为了Power（能源）或通讯的特殊应用而生，所以我们专注在5G基站、卫星通讯等应用。」

20余年前，台湾也曾刮起一股砷化镓投资热潮，当时岛内资金泛滥，眼见博达、全新在砷化镓崭露头角，许多大老板争相抢进，高峰曾有近10家业者，不料遇上网络泡沫化，加上2004年爆发轰动一时的博达掏空案，导致岛内砷化镓产业大萧条，时至今日，只剩稳懋、宏捷科2家晶圆代工厂，上游厂商只有全新一家。

这段往事，陈进财记忆犹新，不仅与稳懋营运重振有关，更关键原因是美国亚德诺半导体（ADI）前执行长曾嘲笑台湾说：「化合物晶圆代工不可能成功，就算成功也绝对不是台湾。」

1999年，稳懋打着专业挂帅旗帜风光成立，并网罗美国TRW、贝尔实验室的精英，未料因市场尚未成熟，苦撑4年，每年亏损达10亿元，陷入破产危机，创办人谢式川暴瘦，三番两次求助创始股东、扶轮社老友陈进财。

「人生很多时候不是原本想走的路，碰到就接受吧。」时任南侨总裁的陈进财上火线，决定复制南侨的营运哲理，强调研发经费不准砍，全面开发砷化镓相关应用技术，不得仰赖技术移转。另方面，下令授权专业经理人各司其职，「这是公司，不是实验室，适合走学术的全部请回美国。」

2007年，在陈进财整顿下，稳懋转亏为盈，他坦言：「我是因为人情才投资不懂的砷化镓，没想到最后公亲变事主。」他笑说，当时特助整理一叠厚厚的稳懋负评资料，劝他不要淌浑水，「谢式川为了稳懋暴瘦，我是为了救人才去。」陈进财摇头说着。

从财会、传产再转进科技业，陈进财说职涯有2大贵人。「我这辈子最感谢的人就是南侨会长陈飞龙。」回首掌舵稳懋19年，陈进财不讳言，踏入社会时，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退伍后，先在淡江当了1年会计助教，结束后考上华南银行六职等公务员，明明是一个金饭碗，我不顾家人反对，跑去当安侯（会计师事务所）的查帐员。」

陈进财直言，陈飞龙是他的事业老师，「到南侨查帐2年，会长看见我的专业，提拔我至南侨会计部，更让我有机会跨部门历练，还从国际经理人组织（IESC）找来3位退休的全球高阶管理专才，从生产、制造、管理、市场、财务，实地辅导我，有系统的栽培我。」

后来陈进财决定出手救稳懋，陈飞龙仍让他身兼南侨总裁。他直言：「稳懋当时状况很差，为了省钱，我一个人身兼董事长、总经理、财务长，还不敢领稳懋的薪水，是靠南侨总裁的薪水活下去的。」至今，陈进财仍视南侨为第2个家，陈飞龙至今仍赋予他「最高顾问」的工作，他每天早上固定8点先进南侨开会，10点再驱车前往位于桃园龟山的稳懋。

谈起稳懋谷底翻身的关键，陈进财大笑，「这家公司技术底子好，问题是晶圆代工需要庞大资金，你叫科技人怎么找钱？我的任务就是来找钱的，因为英业达会长叶国一的信任，才能让我无后顾之忧，将稳懋做到龙头。」

当年，陈进财为了改善稳懋营运体质，设法减资再增资，第一笔增资案高达7亿元，他找上叶国一，只花了一杯咖啡的时间就说服对方。有了叶国一的资金加上陈进财的经营，打下稳懋最稳固的基石。

陈进财回忆，当初入主稳懋时，适逢3G起飞期，公司积极投入技术开发，但叶国一发现同业全球通讯有意减资再增资，立刻联系他发动并购。而这场并购案，前后只花了3天时间，顺利帮稳懋扫除市场对手，抢进3G应用爆发期。

对于叶国一，陈进财有说不完的感谢，但他强调，稳懋成功的一切根本是技术。「许多客户以稳懋为唯一技术来源，或依靠稳懋新技术投入研发，我们必须确保技术一定领先，基本上IDM（整合元件制造厂）找我们才是最有效率的省成本作法。大家想知道稳懋的前景，就去看总市场，我们的成长幅度绝对会超过总市场。」展望2022年，陈进财眼神流露自信，再度发出招牌的宏亮笑声。